曾有人统计发现,法语是现存“活语言”中,向外输出外来词最多的,且这些输出词汇许多是“根词汇”,影响格外重大。但这些输出大多发生在几百年前,自英、美崛起后,法语地位便每况愈下。曾几何时,国际条约几乎都以法语文本订立,但自年日俄条约之后,再无一份重大国际条约单独使用法语,法语在整个世界的普及率一下子就下降,曾使用法语的许多地区开始变成其它语言区(如卢旺达如今英语比法语普及,阿尔及利亚不少中年人因历史原因不会法语,塞内加尔曾试图用人造的“民族语”取代法语等),甚至法国本土也受到外来词“污染”。
1999年,法国捍卫法语协会(Défense de la langue française,DLF)曾发布著名的《法语现状》调查报告,罗列了外来词污染法语的六个“重灾区”:消费与广告、劳动与就业、科技领域、视听-IT、体育、行政与公共服务、欧洲组织,具体形式包括广告中带有大量英语口语、信息产品和术语只有英语名称、体育术语英语化、使用英语简称,等等。在当时,许多电视台热门节目的栏目名是英语的,体育解说术语是英语的,甚至一些常用词,也是英语比法语更时尚,如bye-bye一度在年轻人中比复杂的法语“再见”更流行。
不仅如此,一些时髦的法国人还仿造英语形式,创造了一些“伪外来词”,如dancing(舞厅),这个看上去很像英语的词,其实英美都没有,反倒一度在法国十分流行。
迄今最早的、维护法语纯洁性的法令,是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François I)在1539年9月28日颁布的《维莱哥特雷法》(Ordonnance de Villers-Cotterêts),而最早的官方法语维护机构——法兰西学术院(Académie française),则成立于1635年,这个学术院由40名学究组成,负责定期审阅法语中出现的新语法、新词汇,创制、定型新的专有名词和术语,并剔除不合规范的语言内容,而外来词则是甄别重点。这个机构历经王权、大革命、帝制和共和时代,至今仍在运作。
1966年,时任法国总理蓬皮杜(Georges-Pompidou)牵头成立了“法国捍卫法语协会”,在戴高乐总统(Charles de Gaulle)支持下大力开展“净化法语”运动,重点清除二战期间和战后初期随盟军(尤其美军)传入的“英式法语”。1992年6月,在时任总统密特朗(François Mitterrand)的推动下,法国国民议会通过宪法修正案,在第二条中加入“法兰西共和国语言为法语”的条款;1994年,《法语使用法》(LOI n° 94-665 du 4 août 1994 relative à lemploi de la langue française)即“杜邦法”在时任文化部长杜邦(Jacques Toubon)推动下通过,规定公共场所标语、公告等必须用法语,如果是引进的广告,原文旁必须附加字体不小于原文的法语,召开国际会议,主办者需提供所有文件的法语概要,法国公民、法人签订合同必须有法语文本,任何个人违反此法令将罚款5000法郎,法人则罚款25000法郎。
1996年,直属政府的专门术语和新词审定委员会成立,目的是配合法兰西研究院,加快专门术语、新词推出和普及速度。根据相关规定,任何专业术语都应由政府对口部门专家工作组编制、提交委员会汇总、整理和筛选,然后报法兰西学院审批,后者批准后,政府通过《政府公报》(journal officiel)加以公布。
按照这项规定,只有满足以下四个条件,才允许引进外来词:现存法语词汇无法表达某个外语词汇的词义;无法创造出合适的法语替代词;虽创造出替代词却过于冗长不便使用;尽管是引进此,但发音和书写合乎法语规范。
如果不能够满足上述全部四项,委员会和法兰西学院就会着手编造新词。他们工作效率很高,许多英语术语刚流行不久,便被新造的法语术语所替代,比如software和computer,就很快被logiciel和ordinateur所替代。新术语、新词汇的快速推出,是抵御外来词流行的最有力武器。
如一些用外来词很简单的表达,却被委员会和学院的学究们弄得复杂无比,像week-end(周末),法语规范词是“Les trois derniers jours de cette”,直译是“一周的最后三天”,简直啰嗦无比;简简单单的,法语标准术语却是原意为“棉布、船帆”的toile;原本就是从美国引入的marketing(卖场),早在1996年第一批“规范词”中就被正名为mercantique,却没几个人记得住;本来就源于拉丁语的fax,委员会却偏要舍易求难地编个télécopie……这些规范、修改,本身就违反了前述“外来词四原则”,舍易求难,化简为繁,公众很难买帐。
如2004年《政府公报》上,规定政府部门,官方文件、出版物和网站都不许使用外来词E-mail,而要用规范词“courrier électronique”(直译为“电子邮件”);2011年,法国文化部推动“语法去外来语化”,希望能够通过行政手段,剔除英语对法语语法的“污染”,为显示决心,法国有史以来首位女文化部长阿里奥-玛丽(Michele Alliot-Marie))甚至拿自己头衔开刀,把原来大家耳熟能详的“madame la ministère”(女部长),改为“madame le ministère”(部长),由于后一个词中的冠词le既可指中性也可指男性,非常容易被理解为“男部长”,但ministère一词只有阳性、没有阴性,因此按照语法,后一种拼法才符合规范,但现实中为尊重女性,大家都约定俗成使用前者,女部长拿这个“对女性有利”的外来语法开刀,足以凸显政府抵抗外来词影响、净化法语的决心。但这些决心却不符合公众的习惯,“语法净化”因政府更迭而进程缓慢,“courrier électronique”至今也未能替代E-mail。
事实上法语所受的外来词威胁并不很大,统计显示,目前法国法语中英语借用词比重不过0.5%(加拿大魁北克法语,这一比例高达7%),法国政府的强力干预,一方面令法语免受更多外来语冲击,另一方面却又令法国人的外语能力受到严重影响,至今仍有50%的15岁以上人士不懂任何一种外语,这使得法语在自己的“圈子”里一家独大,出了“圈子”却寸步难行——不仅“实体路”,网路也一样,尽管全球以英语为母语的人口只占总人口10%,但用英语表达的在线%,与之相比,法语内容比重却只有可怜的3.5%。
19世纪,法国就开始着手以法语为纽带,在全世界内建立一系列国际组织,如法语国家国际组织(OIF)、法语国家大学联合会(AUF)、法语国家文化和技术合作处(ACCT),曾先后任巴黎市长、法国总理和法国总统的希拉克(JacquesChirac)多次表示“法语的国际地位直接关乎法国的世界大国地位”,曾在二战后任法国文化关系总司长的德布邦-布塞(Jacques de Bourbon-Busset)扬言“宁可牺牲其它重要工作也要不顾一切地在全世界内推广法语”。法国在整个世界152个驻外使馆设立文化处,20个驻外领事馆设立文化组,和100个以上国家签署文化协定和文化交流计划,在全球68个国家开办了134个文化中心/学院。“民办官助”、创立于1983年7月21日非盈利文化组织法语联盟(Alliance française)通过提供法语教学资源、组织法语文化活动、制订实施外国留学生法语语言能力考核标准等,在世界各地推广法语和法国文化,已在全球133个国家建立了一千多个分支。2001年,法国外交部和法语联盟签署合作协议,整合官方、民间各种法语海外文化推广机构、网络,组建成以法语联盟牵头的“单一网络”(réseau unique),推动法国在海外设立的文化推广机构的融合、兼并和重组,在增强协作性和互动性的前提下,打造具有统一标识的多功能网络,以期提高海外法语和法国文化推广的效率。法国在这一领域非常“慷慨”,近年来其在国际上“撒钱”手笔越来越吝啬,惟独这一块拨款逐年只见增加,从不见减少。
OLF;在另一些国家却又大国沙文主义流毒不减,如在非洲卢旺达,单纯根据被推翻的胡图族流亡者“恶人先告状”指控现卢旺达政府应对导致1994年卢旺达大屠杀的“四六坠机”(机上卢旺达总统哈比亚利马纳Juvénal Habyarimana和布隆迪总统恩塔里亚米拉Cyprien Ntaryamira双双遇难)负责(多数证据说明当时政府及亲政府的胡图族民兵才应对此负责,而现政府及其图西族武装当时处于在野和被屠杀地位),甚至罔顾国际法,在2008年授意德国逮捕并引渡了在德做正常外事出访活动的卢旺达礼宾司司长罗斯.卡布耶夫人(Rose Kabuye),导致卢旺达不仅一度宣布驱逐法国全部在该国文化机构、与法国断交(前后中断外交关系3年之久),甚至将通用语言从延续百余年的法语改为英语,并于2009年加入了英联邦(卢旺达历史上从未成为过英国殖民地),更将原本法语化的国名“RUANDA”改为更具英语特色的“RWANDA”,对此当时法国有媒体讽刺“法国政府花3亿法郎买了个‘去法语化’”(法国从1962年独立到1994年“卢旺达大屠杀”,累计对卢旺达投入以推广法语和法国文化的援助近3亿法郎)。